溯航II （八）
亮蓝色与玫瑰粉色在中心交织，向外发散成一片绚烂的橙黄色弥漫星云。四台单人舰停在星云外沿，导航图上，几台清道夫无人卫星正在兢兢业业来回穿梭，临时太空站停在星云的另一侧，负责给清道夫充能和接纳收集到的粉尘和碎片。
沢田纲吉拨通基地通信，确认基地能源舰的行程情况，得知能源舰前几天派出去给相邻磁场区的探索小队提供临时支援，还没回来，云雀恭弥把运载舰开出来了，还有十五分钟到。那运载舰由于块头太大，放在基地底层仓库存了小半年没动弹过，云雀恭弥一直对它很有兴趣，这回可算找到机会出来过把瘾。
不然云雀学长也根本不会出来跑这个腿吧。沢田纲吉腹诽归腹诽，想想远途航行里三位祖宗情绪状态都不一定能好到哪里去，放任他们单人舰自由活动还真不太放心，收回运载舰让云雀恭弥一波带走反而比较安全。
……等等，一波带走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算了随便吧。
他切断公开通讯，无需解释，反正都听见了。Giotto和Alaudi核对了具体坐标信息，确定战役位置就是这里——正在被清道夫们扫走的说不定就有某位战友飘荡多年的骨头渣。四人不约而同挺直后背，右手握拳轻击左胸，同时行了个默哀礼。
“我们打仗那几年，也有不少战友一直没找到遗体，墓园里立的都是衣冠冢。十世，你们后来清理太空碎片的时候，有发现新的遗体碎片吗？”
沢田纲吉努力思索着相关新闻和报告，这部分属于技术和后勤那部分，他战斗部出身，没具体接触过，看到相关信息的时候往往是尘埃落定的收尾报告：“唔……我记得有过一些，清理的碎片在进行粉碎处理前扫描的时候发现了人类基因，生物技术部门有把基因部分全部提取出来，根据相关登记信息重新葬入原主的衣冠冢。不过、呃，这种……不太多，发现的碎片数量也很少，所以截止到现在，大部分仍然是衣冠冢。”
通讯里没人说话，小年轻有点惴惴，察觉到了在电磁波里流淌的压抑，下意识又加了一句：“抱、抱歉。”
Giotto顿时笑起来：“你总是这样先道歉吗？即使你明知道不是你的错。”
“啊，那个，”沢田纲吉先因他的笑意而松一口气，随即有点不好意思，“让别人不高兴了，说几句道歉的话，对方大概会稍微舒服一点……我是这么想的，所以，不是大问题的话，谁的错也不太重要。”
“所以大家才愿意无条件帮助你吧。”
Giotto笑眯眯把沉重话题一语带过，小年轻被夸得结巴，没来得及说什么，导航图上已经提示有大型运载舰正在靠近。
“让他在外面稍等，我们先进去走一走，十世你也在外面等，没必要跟着冒险。”Giotto说着切了手动驾驶，导航图转换成放大模式。太空粉尘弥漫的区域意味着致命的小碎片非常密集，大型运载舰进去很容易出问题。当前能量还够探路，进去溜达一圈再回来充能好了。
何况，说不定还有什么新线索，让沢田纲吉在外面拦着点云雀恭弥，省得出什么意外。
Gatling一马当先挑了个比较干净的缺口直冲了进去，Giotto紧随其后，Alaudi跟在最后——Giotto当上老大多年不碰太空实战，两人都不敢把他丢进太空粉尘区自生自灭。
虽然从外面看，弥漫星云光怪陆离，真正进入其中时会发现，由于星云范围太大，又被清道夫来回扫了很多年，除了需要当心小碎片撞击外，基本和普通太空没什么区别。Gatling转向避开了几块看起来像系统板的碎块，绕着一块比较大的外壳形状的碎片转了两圈，没找到什么标志性字样，材料也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好像没什么线索。”Gatling嘀咕着换了个方向继续走，Alaudi不死心地做了个整体扫描，也没发现基因黏连之类，只得调头跟上去。
三人兜兜转转，只觉得越逛越干净，简直叫人怀疑是不是不小心跑出范围外了。Alaudi低头缩小导航图看了一眼，确认猜想：“是星云中心，可能发生过大型爆炸。”
话音未落，能量场突然哔哔报警，导航图上显示前方有特殊能量场！三人同时猛一转方向，改成迂回靠近，Gatling操着心提醒：“Giotto，别乱冲，跟着我，否则你就原地待着。”
“是，保姆先生。”Giotto无可奈何地应声。
Gatling嘁了一声，谨慎地靠过去，探测雷达迅速做了个整体扫描，没发现什么破坏性射线。核心是个黑色方匣子，似乎是个压缩能源存储匣。Alaudi将扫描摄像头推近，360度仔仔细细拍了一圈，然后放大影像，角角落落翻了一遍。
“是能源核，有型号。”Alaudi说着将放大的图像转入通讯，三人同时暂停运行，看向图片右下角，黑色方匣边角处标了一串白色的字符：VONGOLA-I33658-8510。
“是我们那时候的没错，”Gatling皱眉回忆了几秒，“不对，这个型号好像比现行的早？”
“对，现行批号是I5开头的，I3是十年前的批次，能源压缩率低一些。”Giotto打开个人终端，输入相应批次查询，无果，只得绞尽脑汁继续回忆，“8510……8系列当初用在哪里了来着？”
“当时的高压缩能源？一般提供给需要长途跃迁的巡航舰和不方便即时充能的外太空任务……等等，”Gatling忽然精神一凛，“Cozzato的跃迁试验最耗能源，会不会……Giotto！”
话还没说完，Giotto的单人舰已经猛冲下去，前端探测捕捞系统启动，瞄准能源核射出了捕捞网！
“你他妈……”Gatling脑袋嗡地一炸，迅速跟着俯冲，Alaudi同时警觉，两人一起放出了防护罩和激光刀，准备一有问题立刻切断捕捞网。能源核是一台战斗舰中最不稳定的内核，何况脱离隔离层在太空中遭受了这么多年宇宙射线，腐蚀度究竟有多少，谁也不敢打包票，这种情况下最应该做的是清出一条相对干净的通路，把运载舰开进来，投出无人捕捞机进行远程操控，谁他妈能想到这家伙脑子进水会自己扑上去啊！
捕捞网迎着波荡的能量笼罩上去，像蛛网迎向太阳，宇宙材料也顶不住能量波动的腐蚀，瞬间被剥落了外部涂层。Giotto盯着进度条，确认捕捞网咬合成功，绷着脸按下回弹键，速度直推最高。能量匣像一颗流星，能量波动持续荡开，沿捕捞网的安全索飞速冲向回收舱。Gatling盯着导航图的能量匣位移情况，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就像盯着一个拉开了引信的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爆开，更不知道它会不会在进入回收舱后爆炸——那才是真的鞭长莫及。
能量探测警报系统安静无声，没有出现不详的高能量波动，这是个好兆头。眼看捕捞网回弹四分之三，基本问题不大，Gatling只希望Giotto不要贸然接近，恨不得抢了他的驾驶权，帮他开隔离舱以防万一，焦点系统却嘀的一声。几人同时看到，焦点中心的能量匣正在脱离捕捞网，因惯性直直冲向Giotto的舰尾！
捕捞网被能量腐蚀破坏了！
“防护罩打开，Giotto！”Gatling吼了一声，同时不假思索冲到Giotto舰旁，早已开启的防护罩仓促地在两舰前一挡。裸奔的能量匣一旦遭遇碰撞，爆炸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Gatling索性调出压缩备用能源，如果防护罩挡不住，就用能量对撞产生冲击波，把三人一起往反方向推，能推多远是多远。Giotto迅速听话地开启防护罩，正准备迎接未知的爆炸冲击，左侧忽然弹出一只捕捞网，Alaudi不知什么时候冲到了Giotto附近，精准地扣住能量匣，连网带匣一同跟着惯性又朝着Giotto舰尾冲了一小段，堪堪擦过安全距离，而后无声转向，不出十秒便收入Alaudi的回收舱。半路拦截完成，隔离壁、防爆层、防辐射层依次开启，严严实实把那小黑匣包裹了起来。
冷汗沿着脸颊往下滑，Gatling抬手抹了一把，缓过劲来毫不客气地朝着Giotto一通骂：“说了多少遍做什么事情先商量！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还是嫌清道夫太闲！活不耐烦了自己回去安乐死留个全尸还他妈能给生物研究所做实验！你到底还打算这么吓我多少回，自己给我个数！”Giotto半晌没吭声，Gatling一拳打进棉花里，没滋没味地调头重整队形，憋着火补了一句：“我他妈早晚被你吓出病来！”
通讯里静得仿佛断联，三人又在周边逛了一圈，没什么新发现，能量被刚才这么一折腾，基本也耗空了，默契地就近穿出星云，绕过小麻烦不断的星云区，朝运载舰返航。
群组通讯一直开着，沢田纲吉听了个全程，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没跟上，他们还能驾着纯当交通工具用的单人舰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太空大探险，被低气压的通讯搞得坐立难安，半天憋出一句：“入口在运载舰下方，辛、辛苦了。”
“知道了。”通讯里几秒没人说话，Alaudi只好应了一声，“准备防爆舱和深层扫描。”
“是，已经准备了，我们会处理的。”
竟然是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前辈答话，沢田纲吉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了另外两位此刻心情有多恶劣。正尴尬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咕哝，Giotto闷闷道：“对不起。”
Gatling嘁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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